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變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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變天

盛夏時分,淺淺的丁花香散落在空氣中,被火辣辣的日頭加深了馥郁之氣,沁人心脾。

眾人終是回到京城。

內庭為迎晉德帝歸京,特從城外峴山的荷花池裏移來大朵大朵的紅臺粉霞,擺在禦道街兩側,從城門至宮門,映日紅花,頗為震撼。

可惜眾人舟車勞頓,早已無心欣賞美景。

細心的百姓皆能瞧出些不尋常,隊伍的最後,首輔姜潯竟與一白發女子被關在囚車上。

姜潯一身白衣染上塵埃,往日不可侵犯的神顏竟有些苦悶,面無表情地端坐,想要挽留最後一絲尊嚴。

虞國第一權臣淪為階下囚,權勢滔天的宦官魚初堯不見了蹤影,似乎預示著,這天怕是要變了。

緩緩行駛的車軲轆壓過地面的聲音壓抑而沈重,喧鬧的街市亦安靜了下來。

進城約半裏路開始,陸續有馬車駛向小道,往自家府邸而去,直至皇城中心地帶,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人,皆乃重臣及其家眷。

鐘離坐於馬車內,心中唯有府內的柔軟錦塌,冰鎮果飲,甜糯小食,對於馬車外的一切皆沒有任何興致,可驟然響起的嘶鳴聲以及停下的馬車讓她心中一緊。

掀開車簾,遠遠瞧見晉德帝的馬車前跪了一名老者,一襲粗布白衣,與街上百姓並無不同,卻是精神爍爍,目露精光。

晉德帝此時已下了馬車,激動地想要將人扶起,駱已呈在後側神情古怪。

陸續有人從馬車上下來對其恭敬行禮,亦是有人巍然不動,冷眼旁觀。

“姜老,您再不起來,是要將皇陵裏頭的父皇氣活呀。”晉德帝似笑非笑地說出這大逆不道之言,白衣老者嘴角微微抽了一下。

鐘離正探頭探腦,同車的曾顰困頓地揉了揉眼睛,向外看了一眼,訝然道:“姜閆忠這個老東西怎麽來京城了?”

說完忽地意識到什麽,“呸,瞧我這張嘴,阿離,我並非故意對你爹爹不敬。”

鐘離後知後覺,呵,姜閆忠可不就是姜潯之父,她的“爹爹”麽。

此人曾是虞國第一權臣,在先帝薨逝後便解甲歸田,躲到姜家山莊過閑雲野鶴的日子,無論京城發生如何動蕩都未曾出面。

如今姜潯出事,竟是親自跑來京城,當街長跪不起,可姜潯與長公主通敵等罪證確鑿,任他姜閆忠曾經多麽叱咤風雲,又待如何?

“犬子犯下彌天大禍,心術不正,姜某作為其父,應首當其沖地大義滅親,才可慰信任姜某多年的天下黎民。”

姜閆忠聲音渾厚,如朗朗乾坤般正義凜然,兩道旁的百姓不由回想起姜閆忠任職內閣首輔期間,大力推行的數道政策,惠利便民,為百姓謀取了不少福利。

難道如今卸甲,朝廷便翻臉無情了嗎?

“然先帝憐我一輩子為國奔波,膝下子嗣雕零,惟有姜潯一子。若他有一天出事,姜某連個送終之人都沒有,是故先帝擬免死詔書,保犬子性命,陛下請過目。”

姜閆忠從袖中取出一紙明黃色詔書,奉於頭頂,畢恭畢敬之下,又帶著一絲傲然。

晉德帝笑容不變,接過詔書看都未看,“父皇旨意為上,朕定不會讓你孤獨終老,姜老快起吧,這麽多人看著,還以為朕如何虧待了你。”

姜閆忠見目的達到,也不再作態,深深行了謝禮後起身走到囚車旁,正欲命人開鎖卻被一人擋住了去路。

駱已呈勾唇輕笑,有些漫不經心:“姜老要做什麽?”

姜閆忠定睛一看,也緩緩笑開:“指揮使大人沒聽見陛下的話嗎?還不快把姜潯放了。”

“聽見了,留他一條命,可沒說放了他。”

若真論起來,姜閆忠乃是駱已呈的“岳父”,可兩人劍拔弩張,誰也不肯退讓。

姜閆忠轉頭看向晉德帝,雖一襲布衣,卻掩蓋不住常局高位而養成的威嚴,笑中含著警告,心性差些的,恐怕就要跪下稱臣。

晉德帝輕聲安撫:“待該交待的交待完了,駱大人會把人親自送回姜府,姜老且安心。對了,您的愛女姜鈺兒就在後方馬車上,姜老不去看看嗎?”

姜閆忠身形一頓,笑容變得有些飄渺:“出嫁從夫,老頭何必再去招人厭煩,陛下一言九鼎,那姜某便回姜府苦等吾兒歸家。”

“置於宣化長公主……”他擡首對著牢車中的白發女人微微頷首,“吾兒擇日便會備齊聘禮,上門求親。”

離得近的一些官員百姓齊齊倒抽一口氣,百姓們萬萬想不到,那個白發暮年的女子,竟會是張揚跋扈的宣化長公主!

*

鐘離回府後頭重腳輕,舒服泡了個澡便上塌補眠,將一切拋諸腦後。

什麽姜潯姜閆忠的,都沒睡個飽覺來得重要。

至駱已呈匆匆回府已是深夜,屋內留了一盞油燈,隱約可見床幔後的窈窕。

駱已呈靜靜坐於床沿,屏息瞧了許久,貓兒恬靜的睡顏有種撫平心緒的作用,令奔波了一天的紛亂得以洗滌。

駱已呈忍住抱她的沖動,只勾起一縷發絲在指尖把玩。

江南之行雖有許多突發事件,好在大都在掌握之中,更有一些意外之喜,只是鐘離多次歷經危險,讓他失控。

此刻細細想來,鐘離柔軟的爪子竟不知從何時起,抓住了他那千年寒冰似的心。

鐘離白日睡得太久,在駱已呈回來之前就已經醒了,只是見到屏風後那道赤色身影時,心念一動,閉目假寐。

等了片刻,遲遲未感受到側邊躺下人,便忍不住睜眼,一雙杏眸清明澄澈,無一絲睡意。

見駱已呈直直看著自己,似笑非笑,鐘離也不如以往那般躲閃,反倒淋了一層露水似的,盈盈看著他,滿眼旖旎。

“大人。”

這聲嬌吟像直接踏在心上,駱已呈覺得自己被深深誘惑,憋了許久的猛獸怎會放過此等機會,略顯驕矜地欺身上前含住殷紅的唇,細細品嘗,逐漸加深。

一夜無眠。

翌日一早,秦氏便過來請安,鐘離睡了兩個時辰便起身,有些沒精神,咬牙與堂中央的秦氏虛與委蛇。

誰知秦氏見她來,二話不說將庫房鑰匙交了出來。

“親娘這是何意?”三個多月的時間,難不成這是自己想明白了?

鐘離並未接過,心中打起警惕,鬼門關走了幾遭,好歹得多留點心。

“夫人有所不知,從前是老身豬油蒙了心,凈想著多攏些錢財養老,這些時日老身算是想明白了,夫人心慈寬厚,只要好好侍候您,您絕不會虧待老身。”

秦氏今日瞧起來有些誠懇,不若往日那般虛偽。

鐘離不置可否,“這些日子,府內可有發生何事?”

她本想揭過此事,稍後稟了駱已呈再作打算,故而轉了個話題,未料秦氏聞言面色一變,瞧了瞧四周都是鐘離二人,方壓低聲音道:

“夫人不還知吧,上月府內來了只狐貍精。”

鐘離:“……?”

秦氏聲音越來越低:“來自北定,現下正住在客房呢,揣著一張不知真假的婚契,說是與大人自小便定了娃娃親,賴著死活不肯走。”

秦氏不敢說的是,那只“狐貍精”是她自己歡歡喜喜迎進駱府來的,原本以為是只聽話乖巧的白兔,想化為己用,用來對付鐘離。

可不過月餘時間,小白兔竟是得了府內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偏愛。

有回秦氏無意間見到小白兔竟是並未向秦氏稟報,偷偷與北院有所往來,秦氏想方設法都無法探得其中內容,這便觸了她的逆鱗。

無論如何靠著駱府南院這顆大樹,若是有損駱已呈的利益,便是損害秦氏的利益。

“秦娘不若把話說得明白些,大人與人定有娃娃親?此時可有稟報大人?”

鐘離挑了挑眉,並未放在心上,只是有些好奇,現下乃是京城風湧四起之時,此人到底為何?

“此等大事,老身當然立即告知大人,可大人竟然什麽都沒說,就讓人好好在廂房住著,夫人不得不防啊!”

秦氏急得臉頰上兩塊肉輕顫,上前幾步想要握住鐘離的手,被橫出的采一阻擋,還欲再說,便聽屋外有人稟報:

“夫人,有個姓齊的女子求見。”

秦氏面色陡變:“夫人,就是她,她絕不是什麽好人。”

鐘離揮了揮手,讓秦氏離開:“秦娘的話我記下了,且回去休息吧,庫房之事待大人下值回府再議。”

采一冷臉作出送客的姿勢,秦氏深深看了鐘離一眼,不得不先行離開。

秦氏剛走,一名身著鵝黃色紗衣的清麗之人自外間走來,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閨秀之儀態,讓人如沐春風:“書瑤見過夫人,還望夫人莫要怪罪,書瑤實在是對夫人美名仰慕已久,忍不住貿然前來拜見。”

說完擡起頭,鐘離才瞧見她臉上有兩個甜甜的酒窩,看起來十分討人喜愛。

鐘離客氣寒暄兩句便讓她入座,開門見山地問她所為何事。

齊書瑤揚起甜甜的笑容,“書瑤對夫人一見如故,不介意的話可否喚您一聲姐姐?聽著親切許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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